人說詩歌是小眾文類,新詩更是如此,因為那是「設了密碼」的,不容易開鎖解讀。

以前,連文字也是小眾的,大部分人是文盲。唐代詩入科舉,詩歌因而大盛。李杜過去了還有小李杜,王孟逝世後還有新王孟,可見詩屬大眾還是小眾,端與教育政策有關。

教育,就是去除迷信、獲得智慧的過程,其間得以增長擴大的不但有知識,更有視野。新詩百年依然小眾,正因為教育無暇兼顧、或懶於推廣。日本人開始要求大學結束文學藝術的課程,或關閉文學院,把我嚇壞了。此風不可長!

 

詩像語言,人能從小浸淫其中,方得要領。據說,中年華人旅居英美,四五年之後依然牙牙學語,英文發音不準。但其子女於當地出生,不足三年,已經一口純正英調美腔。同理,詩歌不能「忽然」靠著某些「理論」學會,用理論來教人「解密」的,最後必發現這一類框架永遠只是一種約束。強如聞一多,一篇〈詩的格律〉大行其道,至今人人都在說他的「音樂美」、「建築美」和「繪畫美」;他更以〈死水〉為例,說詩說得頭頭是道,此文幾乎成為百年來對新詩的全部認識——新詩要有自己的格律——以及公開試的必勝文評答案。大家以為新詩的密碼從此解開,其實不然。熟識他的人(如梁實秋)曉得他一時感情衝動,婚外愛上女子,竟寫出了更激情更動人的〈奇迹〉,此詩竟和他的理論背道而馳,根本就沒有格律可言,但是詩寫得好極了。在〈奇迹〉裏,格式、音尺、平仄、韻腳都不是重點,感情才是。這說明了甚麼?這否定了聞一多自己的理論嗎?當然不。新詩中確有「三美」的元素,也有歌的節奏——那也當然可以用格式、音尺、平仄、韻腳來成就,但是,它們不是詩的全部,不是評定好詩壞詩的惟一準則,更不是新詩的解密鑰匙。

真正的開鎖器不是百合匙,而是千變萬化、可以彎來曲去的曲別針——萬字夾。百合匙是保安拿的,萬字夾才是高手用的。我們用「密碼」一詞,正好暴露了自己的「看更」身分。真正的讀詩高手是個「黑客」,詩人卻要引以為知音。

出版社:基道出版社